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來不及了。
 
桀驁的疾風逆著地心引力從他耳邊呼嘯而過。刺耳。像是在譏笑他一去不復返的墮落。
「啪啦」一聲,電線桿上零零散散的烏鴉受到了驚擾,彷彿驚見了什麼不得了的畫面般,紛紛搧動起烏黑的翅膀,倉惶逃往茫茫夜空。
 
啼鳴與回音交錯繚繞,血肉模糊裡他一動也不動。
椎心刺骨的痛楚從體內迸發,疾速襲遍全身的同時,還不忘在他的每一寸肌膚上了鎖。
試圖掙扎,卻是有心無力。
他已全然喪失這軀殼的控制權——不,究竟是喪失還是放棄,他自己也分不清了。
 
猶記得有人說過起點越高、痛苦就越短暫。而五十二樓換算過來大概也就一兩秒的瞬間。
只不過他的這一兩秒,竟是如一輩子般漫長。
漫長得,人生百態都漸漸顯得渺小了。什麼喜怒什麼哀樂,都被這漫長的兩秒鐘捻成了一縷縷微乎其微的煙塵。
所謂灑脫,也不過如此。
 
再忍耐一下下就好。肉體的痛苦很快就將消失殆盡。
撲通撲通,撲通撲通,撲通撲,撲通…
他艱難地感受著心搏,先是震耳欲聾的紊亂,而後漸慢、漸弱…直到最後一道休止符幽幽落下。
撲。通。
有稍稍一霎那令他赫然驚覺,活生生的心跳聲原來是多麼悅耳、多麼動聽——
但這懊悔來得太遲,後知後覺的代價可打不了折。
這一切,只能怪他咎由自取。
 
原以為生命的了結不過就是眼一閉,腦一空,放開全身去感受一場煙消雲散。但以為終歸是以為,與現實總有意外的落差。
從小到大得過了無數次獎牌又如何?
光輝消散,過眼煙雲,終究無法讓他幸免於一次失算。
他目送十七年的愛恨情仇隨聲波遠去、一幕幕消逝,眼睜睜地,沒有悔恨的餘地。
 
十七。一個敏感而又脆弱的數字。
也許再多一點點堅強,就能享有多幾個十七年了。
也許再多一點點躊躇,就能瞥幾眼明天的太陽了。
這世界少了他以後,也許並不如他想像中的失措。
不過,再多的也許,都已與他無關。因為他連下一秒鐘都來不及奢望了。
而地球依然有無數個十七年可以揮霍。
 
夜深。人靜。
地球若無其事地轉動著,時間亦悄然前行,攜同一縷淡淡的飄渺,在空中消散。
可憐的烏鴉逃得疲倦了,茫然盤旋許久,才決定駐留在某個電線桿上,靜謐地陷入夢鄉。
銀色的月光竄入一扇扇窗戶,酣睡的面孔依然一副副安詳。
 
整個世界自覺地保持緘默。
誰也沒有發覺,當夏夜的蟲子開始了莫名的低鳴,那並不是什麼搖籃曲,而是一曲曲無奈的驪歌。
誰也沒有發覺,蒼茫夜幕之下,空氣中殘存的陣陣血腥與絕望,悠然瀰漫。
 
他闃然離去,以一種自以為不驚擾世界的方式。
 
可惜,再也沒有誰會在乎他的小心翼翼了。事實上也從未有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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